福氣雜貨鋪

　　坐在花園亭子裏，對面是魏府的老嬤幫阿桃受傷的手臂包紮，洛陽沉著臉坐在石桌另一頭，盯著阿桃包紮的部位。
　　
　　雖然魏少爺的脾氣本就不好，但被他陰沉地盯著也實在讓人喘不過氣來，老嬤加快了速度，輕巧小心地將女孩的手包紮好。
　　
　　「謝謝。」阿桃向幫她包紮完畢的老嬤道了聲謝。
　　
　　「姑娘客氣了。」說完，老嬤起身對洛陽行了禮，便退了下去。
　　
　　阿桃有些拘謹地坐著，直到這時她才能明顯地分辨魏洛陽與哥哥的不同。
　　
　　一個是她永遠溫和的哥哥，始終會對她流露溫柔笑意的哥哥；一個卻是大家族的少爺，不苟言笑，自有一股威嚴與貴氣。
　　
　　洛陽瞥過她不自在的面容，目光移到她的手上，開口道：「是去采果子摔的？」
　　
　　遲疑了下，阿桃還是誠實地點頭，應了聲，「嗯。」
　　
　　「這些日子你來得少了。」洛陽語氣平淡地說著。
　　
　　小廝偷偷瞄了少爺一眼，總覺得這句話有些怪，讓他感覺像是藏著一直期待卻遭人冷落的幽怨。
　　
　　阿桃看向洛陽，不好意思地摸摸後頸，低下頭，半晌才憋出一句，「……果子少了。」
　　
　　洛陽用手指輕輕扣著桌面，臉上是思忖的神情，片刻之後，他開口，「你家中如今只剩你一人，你可想到魏府來做事？」
　　
　　來這裏？
　　
　　阿桃疑惑地望著神情平靜的洛陽。雖然她不知道大戶人家收下人的規矩，但也明白像魏府這般的大家，不是她這種山野丫頭能輕易進得來的。
　　
　　即便魏家少爺擔保她，她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啊？
　　
　　阿桃腆然道：「我，我只會砍柴，和照顧哥哥。」
　　
　　洛陽的眉毛似又有蹙起的跡象，靜了一會，他繼續道：「這你不用擔心，我會教你。」
　　
　　「教我？」
　　
　　洛陽神色平靜地說：「我身邊缺個丫鬟，又不喜歡呱噪的女人，你雖然笨了些倒還識相，不若讓你跟著我做事。」
　　
　　阿桃有些猶豫，她當初只想借著魏家少爺的臉懷念哥哥，倒是從未想過來魏府做事。
　　
　　洛陽對著遲疑的阿桃微微笑道：「阿桃，你明年還會摘桃金娘給我麼？」
　　
　　阿桃愣愣地看著洛陽臉上的笑容，面對心底記憶最深的那張面容，阿桃心中的天平已經完全傾向了一方。
　　
　　「嗯。」阿桃沒有猶豫地點點頭。
　　
　　「那麼你就留在我身邊，我什麼時候想吃，便也能隨時找到你。」洛陽說出了一個名正言順，又挑不出任何問題的理由。
　　
　　阿桃沒有移開停留在洛陽那張溫和笑臉上的目光，最後點了點頭。
　　
　　洛陽滿意地笑著，將桌上用鎮紙壓住的一張紙翻過來放在阿桃面前，「你在這上頭按個手印，之後便是我身邊的丫鬟了。」
　　
　　小廝伸長了脖子，才看清了那張紙，他瞪大眼，少爺真是神通廣大啊，他都不知少爺是什麼時候准備好了賣身契。
　　
　　阿桃只是猶豫了一下，便將麼指印上朱砂，蓋在了那張賣身契上。
　　
　　小小的指印，印上的是一個沒有期限的賣身契約……
　　
　　一切事畢，小廝看著洛陽慢條斯理地對折了契約，放入袖袋中，開始有些同情阿桃。
　　
　　他始終不能摸透少爺的想法，究竟這一切是來源於少爺難得的同情心，亦或是……被人當成替身的報複？
　　
　　　
　　簽了賣身契，一個山野小姑娘便成為魏府少爺身邊的貼身丫鬟。在她坐上了這個人人羨慕的位置後的許久一天。
　　
　　書房中，難得空閑的魏府少爺正在教身邊的大丫鬟認字。
　　
　　看著阿桃握著毛筆的標准手勢，洛陽開口問道：「你以前習過字？」
　　
　　「嗯。」阿桃一邊認真寫著字，一邊回答，「哥哥教的。」
　　
　　可惜不久爹娘就去世，哥哥必須幹活和照顧她，終究沒能教下去。
　　
　　又是哥哥……
　　
　　靜默了片刻，洛陽再次詢問，「我真的很像你哥哥？」
　　
　　「嗯。」阿桃這次停下了筆，她抬首，對著洛陽使勁點點頭。注視著同哥哥幾無差別的五官，阿桃的目光柔和而懷念，「一樣。」
　　
　　魏家少爺閉了閉眼，似乎長長出了口氣，而後淡聲道：「也罷，不過你要記得，來年你再摘來的果子，是給魏洛陽，而不是你哥哥。」
　　
　　阿桃偏著頭，有些疑惑洛陽的說法。
　　
　　她一直知道摘來的果子是給魏府少爺的，哥哥已經去了爹娘的地方。盡管她是因為哥哥的緣故送果子給魏洛陽，希望看到和哥哥一樣的笑容，但從未以為魏洛陽就是哥哥。
　　
　　雖然不解，阿桃還是點點頭，「嗯。」
　　
　　而且，現在即便不送果子，魏府少爺偶爾也會對她笑，雖然次數很少很少。
　　
　　想到這，阿桃幸福地笑了起來。
　　
　　魏府少爺皺起了眉，敲了敲少言又憨直的丫頭，沉聲道：「傻笑什麼，繼續寫你的字。」
　　
　　「嗯。」阿桃摸了摸被魏府少爺敲了的腦袋，重新執筆開始練字。
　　
　　　
　　遙遠遙遠的山頭，在那歪歪扭扭地寫著「哥哥」二字的墓碑旁，栽下的桃金娘已過了開花結果的季節，深綠色的枝葉卻依舊鬱鬱蔥蔥，在風中輕輕搖擺，發出沙沙的聲響。
　　
　　突起的墳頭上，有著用小石塊壓著的一小張宣紙，上面工工整整地寫著兩個字，墨跡猶未幹透，散發著淡淡的墨香。